乐王鲋本是一个看国君眼色行事的小人,却要装出一副慷慨相助的样子,以讨好别人。祁奚为国家利益着想,爱惜人才,事成则“不见而归”,根本不希图别人的报答。两人的品格形成鲜明的对比。叔向临危不惧,慧眼识人,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注释】
①栾盈:晋大夫,因与晋国的加一大夫范鞅不和,谋害范鞅。事败被驱逐,故出奔楚。宣子:即范鞅。羊舌虎:栾盈的同党。叔向:羊舌虎的哥哥。叫羊舌肸(xī)
②离:通‘罹’,遭遇。
③知:通‘智’。
④优游:闲暇而快乐自得的样子。
⑤鲋:读音fǔ。乐王鲋:即东桓子,晋大夫。
⑥祁大夫:即祁奚。
⑦室老:古时卿大夫家中有家臣,室老是家臣之长。
⑧不弃仇:祁奚曾经向晋君推荐过他的仇人解狐。不失亲:祁奚曾经向晋君推荐过的他的儿子祁许。
⑨夫子:那个人,指祁奚。觉者:有正直德行的人。
⑩驲:读音rì,古代驿站的马车。
⑾保:依赖。
⑿谟:读音mó,谋略。
⒀十世:指远代子孙。宥:赦宥。
⒁壹:指因羊舌虎这一件事。
【译文】
栾盈逃奔楚国,范宣子杀了(他的同党)羊舌虎,软禁了(羊舌虎的哥哥)叔向。有人对叔向说:“你受这样的罪,未免不够明智吧?”叔向说:“那些死了的和逃跑的,又怎么样呢?《诗经》说:‘难得清闲和逸脱啊,就这样了此一生吧!’这才是明智。”
乐王鲋见到叔向说:“我去为您求情。”叔向没有理会,乐王鲋离开时,不拜谢。旁人(有史籍载此人就是羊舌赤)都埋怨叔向,叔向说:“只有祁大夫(才能救我)。”管家听到这话就说:“乐王鲋在君主面前说的话,没有不采纳的。请求赦免您,您不理会。(我认为)祁大夫无法办到的事,您却说必须由他。为什么呢?”叔向说:“乐王鲋是顺从君主的人,怎么能行?祁大夫举荐外人不遗弃有仇的人,举荐熟人不遗漏亲人,他难道会遗漏我吗?《诗》说:“有正直的德行,天下人都会顺从’。祁大夫(正是这样)正直的人啊!” 晋侯向乐王鲋问起叔向的罪责,乐王鲋说:“不背弃他的亲人,他有些牵涉吧!”当时祁奚已经告老还乡了,听到这事(叔向被囚禁的事),赶紧坐上驿站的马车来见范宣子。说:“《诗》说:‘给予我恩惠无边(的人),子孙后代永远保存’,《尚书》说:‘圣贤有谋略和功勋,应当明证他的功劳和加以保护。’谋划而少有过失,给人许多教益而不知疲倦,叔向就有这样的能力。(叔向是)国家的柱石,即使他十代的子孙犯了罪也应该宽宥,以此勉励那些有能力的人。如今因为他的弟弟(羊舌虎)犯罪一事而使他不得免罪,,这从而丢弃国家栋梁,这不是糊涂吗?(从前)鲧被诛杀(他的儿子)禹却兴起(被拥立为夏代第一个君主);伊尹起初曾放逐太甲(后来)又辅佐太甲为相,太甲始终没有怨恨伊尹的表示;管叔、蔡叔(因为造反)被杀,周公却辅佐(他们的侄子)成王。您为什么因为羊舌虎的缘故抛弃国家的柱石呢?您与人为善,谁还敢不竭力为国!多杀人又何必呢?”
范宣子听了很高兴,便同他一起坐车(去见晋平公)赦免了叔向。祁奚不见叔向就回家。叔向也未向祁奚致谢,径直上朝。
《祁奚请免叔向》襄公二十一年
晋国最后的雄主晋悼公,于襄公十五年暴病而亡,晋平公即位,无力压制尾大不掉的公卿集团。“政在私门”,晋国被肢解的命运初见端倪,公卿集团内部的倾轧也趋于白热化。景公时,先氏被灭,赵氏遭受下宫之难元气大伤。厉公时,郤氏、胥氏先后被灭,现在轮到栾氏了。
1
栾盈出奔楚。宣子杀羊舌虎,囚叔向。人谓叔向曰:“子离于罪,其为不知乎?”叔向曰:“与其死亡若何?诗曰:‘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知也。”
栾盈出奔楚。栾盈是栾书的孙子,栾氏如今的当家人,晋国下军佐。他受时任正卿的范宣子士匄逼迫,出奔楚国。栾盈的母亲栾祁是士匄的女儿,为什么士匄要逼迫外孙呢?说起来很狗血。栾盈的父亲去世后,其母与家臣州宾私通,这个州宾睡祖母也就算了,还要侵吞栾氏财产,这就太过分了。栾盈为了这件事闷闷不乐,家丑不可外扬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也是个优柔寡断的主。
栾祁这时害怕儿子对她及情人实施家法,决定先下手为强。就回娘家向士匄诬告栾盈作乱,真是为了爱情连亲儿子都不要了。栾盈恰好又和舅舅范鞅有私怨,于是范鞅落井下石,出来作伪证,说他确实阴谋作乱。这导致栾盈出逃,后来栾氏被灭也因此而起。
▲ 栾盈家族关系图
宣子杀羊舌虎,囚叔向。宣子就是士匄,他在栾盈出奔后,诛杀栾盈朋党十余人,其中就有羊舌虎。羊舌现在看是个稀有姓氏,但当时是晋国望族。其祖是晋献公的弟弟,他的后代封邑在羊舌,子孙以封邑为氏。所以羊舌氏是晋国公族,只是没有成为六卿的家族成员。叔向名叫羊舌肸(xī),字叔向,是羊舌虎的同父异母哥哥。受到羊舌虎的牵连,也被士匄囚禁起来了。
人谓叔向曰:“子离于罪,其为不知乎?”离通罹,遭遇。知通智,明智。有人和叔向说:“您遭遇这种无妄之灾,是因为您不明智吧?”不明智从何而来,文中没有说明,估计是说叔向没有和羊舌虎划清界限,自辩清白吧。毕竟叔向是晋国太傅,君侯之师,有辩解的条件。叔向则用一句话说明他所理解的智是什么样的。
叔向曰:“与其死亡若何?诗曰:‘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知也。”死亡是两个词,死是死亡,亡是逃亡。叔向说:“这与死和逃亡相比怎么样呢?”《诗经》说:悠然自得啊,从容不迫。以此度过余生,才是明智的。这段话是不是有点老庄逍遥,不争的味道?没错,叔向主张“无德不争先”,讲求守信行礼,确实有点道家的风格。如果说范氏一族代表了晋族改革派的话,那么叔向就代表了保守派。当然,这和他们所处立场不同也有关系。
【译】栾盈逃奔楚国,范宣子杀了(他的同党)羊舌虎,软禁了(羊舌虎的哥哥)叔向。有人对叔向说:“你受这样的罪,未免不够明智吧?”叔向说:“那些死了的和逃跑的,又怎么样呢?《诗经》说:‘难得清闲和逸脱啊,就这样了此一生吧!’这才是明智。”
2
乐王鲋(fù)见叔向曰:“吾为子请。”叔向弗应,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叔向曰:“必祁大夫。”室老闻之曰:“乐王鲋言于君无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许;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叔向曰:“乐王鲋从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其独遗我乎?诗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夫子,觉者也。”
乐王鲋(fù)见叔向曰:“吾为子请。” 乐王鲋是晋平公的宠臣,君侯身边的红人,他来见叔向,说:我为您去请求君侯。
叔向弗应,出不拜。叔向没有搭理他,他离开的时候,叔向也没有行礼拜别。
其人皆咎叔向。其人指叔向的人,就是他的家臣。家臣们都责怪叔向,有人主动要求给您求情了,您不但不领情,连面子都不给一点。
叔向曰:“必祁大夫。” 叔向没有解释,只是说:这个事乐王鲋搞不定,只有祁大夫好使。祁大夫就是祁奚,他也是晋国公族,封邑在祁,以之为氏,是为祁姓源流。祁奚是晋国老臣,历经景公、厉公、悼公、平公四世。官居中军尉,六卿之外最高职位,不过现在已经告老还乡了。
室老闻之曰:“乐王鲋言于君无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许;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室老是家庭中的长老或首领,听叔向这么说,很不理解。说:乐王鲋是君侯身边的红人,他的请求,君侯没有不答应的,他要向君侯请求赦免您,您不同意。这是祁大夫做不到的,是说“言于君无不行”这件事。您却说非他不可,这是为什么呢?
叔向曰:乐王鲋从君者也,何能行?从,顺从。乐王鲋是顺从君侯的人,哪能办的到呢?乐王鲋是个讨好型人格,君侯说什么他就附和什么,不会坚持自己的主见,这种人怎么能办成事情呢?其实叔向还有一点没有明说,乐王鲋为人贪婪,这时主动过来示好结恩,其后必有所图。叔向向来不介入晋国内部党争,肯定是不希望欠人情的,下面接着说为什么祁奚可以。
祁大夫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其独遗我乎?祁大夫举荐人才,不摒弃仇家,也不遗落亲人。难道单单会忘记我吗?祁奚作为晋国重臣,没有什么战绩或者政见载入史籍,只有两件事流传至今。一件就是这句“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另一件就是本文的标题“请免叔向”。
诗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觉,正直。诗经说:君子正直立德行,四方国家齐归服。
夫子,觉者也。祁夫子就是这样正直的人啊。叔向很推崇祁奚,说他品性高尚,能够使人信服。
【译】乐王鲋见到叔向说:“我去为您求情。”叔向没有理会,乐王鲋离开时,不拜谢。旁人(有史籍载此人就是羊舌赤)都埋怨叔向,叔向说:“只有祁大夫(才能救我)。”管家听到这话就说:“乐王鲋在君主面前说的话,没有不采纳的。请求赦免您,您不理会。(我认为)祁大夫无法办到的事,您却说必须由他。为什么呢?”叔向说:“乐王鲋是顺从君主的人,怎么能行?祁大夫举荐外人不遗弃有仇的人,举荐熟人不遗漏亲人,他难道会遗漏我吗?《诗》说:“有正直的德行,天下人都会顺从’。祁大夫(正是这样)正直的人啊!”
3
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对曰:“不弃其亲,其有焉。”
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晋平公向乐王鲋问起叔向的罪过。
对曰:“不弃其亲,其有焉。” 乐王鲋回答说:他不会抛弃他的亲人,羊舌虎和栾氏一起谋乱的事情他大概是参与了。乐王鲋给了叔向一句莫须有,是对叔向不给面子的报复。
【译】晋侯向乐王鲋问起叔向的罪责,乐王鲋说:“不背弃他的亲人,他有些牵涉吧!”
4
于是祁奚老矣,闻之,乘驲(rì)而见宣子,曰:“《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谟(mó)勋,明征定保。’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鲧殛而禹兴;伊尹放大甲而相之,卒无怨色;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子为善,谁敢不勉,多杀何为?”宣子说,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
于是祁奚老矣,闻之,乘驲(rì)而见宣子。于是,这时候。这时祁奚已经告老还乡了,听说这件事情,乘驲就是驿站的马车,来见范宣子。比较有意思,祁奚为叔向之事而来,却不去见叔向,这和乐王鲋形成鲜明对比,不见晋平公,直接见范宣子,说明老头心里有数,这事到底谁说了算。还有一个小细节,乘驲而来,驲是驿站送信拉货的马车,祁奚作为晋国大夫,中军尉退休,待遇怎么着也是有的,但是老头一点也不张扬,坐个拖拉机就来了。
曰:《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谟(mó)勋,明征定保。’上来就引经据典,《诗经》说:赐我恩惠无疆,报其子孙吉祥。《尚书》说:圣贤谋略功无双,铭记功绩保安康。
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出谋划策却少有过失,教导他人又不知疲倦,叔向是具备这些德行的。江山社稷因为叔向这样的人才得以稳固。
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这样的人应该赦免他十代子孙的过错,借以劝勉有才能的人。
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现在一次获罪就不赦免,而且这一罪名还是莫须有的,这么做置社稷于不顾,不也是让人迷惑吗?
鲧殛而禹兴。舜做国君时爆发洪水,鲧治水不力被舜诛杀,舜又重用鲧的儿子大禹,最终治水成功。这是讲明君不以父过而弃其子。
伊尹放大甲而相之,卒无怨色。伊尹,辅佐商汤建国,汤的孙子太甲即位后荒淫无道,被宰相伊尹放逐三年,改过自新后恢复王位,伊尹继续做他的宰相,太甲对伊尹毫无怨言。这是讲明君不以私怨而远贤臣,当然太甲没有怨言可能单纯是因为害怕。
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这是说的三监之乱,管叔、蔡叔作乱被杀,但他们的哥哥周公旦继续辅佐周王室。右通佑,保护辅佐的意思。这是说明君不以兄弟之罪而责人,这个典故就特别适合叔向了。
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为什么因为羊舌虎的罪过而抛弃社稷栋梁之臣叔向呢?
子为善,谁敢不勉,多杀何为?你多做好事,谁敢不勉励,多杀人干什么呢?很多人认为祁奚的重点是社稷,但我为这么认为,叔向确实是国家栋梁之才,杀之可惜。但真正打动范宣子的应该是这最后一句,前面说那么多实际上都是在为这一句做铺垫,掌权者应该恩威并施,你已经杀了十多个和栾氏有关的大夫,威已经立了,何不赦免叔向,显示自己恩的一面呢?晋国“政在私门”就是自士匄滥觞,他真正在乎的并非晋国的社稷,而是他范氏自己的威望。
宣子说,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范宣子听了这话很高兴,说:来,老祁,咱俩一起去和君侯说道说道这个事。于是叔向就被赦免了。
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最后一句也很有意思,见证了叔向和祁奚的默契。祁奚办完了这件事,还是没有去见叔向,直接回家了。叔向被赦免后,也没有去向祁奚打招呼,直接去朝见晋平公了。叔向一开始就知道祁奚一定会来救他,是对祁奚的无条件信任,祁奚来也不见叔向,去也不见叔向,表达自己没有施恩图报,结党营私之心,全为社稷而来。叔向自然明白祁奚的想法,所以被释放后也不见祁奚。两人可谓明月清风,高山流水。
【译】当时祁奚已经告老还乡了,听到这事(叔向被囚禁的事),赶紧坐上驿站的马车来见范宣子。说:“《诗》说:‘给予我恩惠无边(的人),子孙后代永远保存’,《尚书》说:‘圣贤有谋略和功勋,应当明证他的功劳和加以保护。’谋划而少有过失,给人许多教益而不知疲倦,叔向就有这样的能力。(叔向是)国家的柱石,即使他十代的子孙犯了罪也应该宽宥,以此勉励那些有能力的人。如今因为他的弟弟(羊舌虎)犯罪一事而使他不得免罪,这从而丢弃国家栋梁,这不是糊涂吗?(从前)鲧被诛杀(他的儿子)禹却兴起(被拥立为夏代第一个君主);伊尹起初曾放逐太甲(后来)又辅佐太甲为相,太甲始终没有怨恨伊尹的表示;管叔、蔡叔(因为造反)被杀,周公却辅佐(他们的侄子)成王。您为什么因为羊舌虎的缘故抛弃国家的柱石呢?您与人为善,谁还敢不竭力为国!多杀人又何必呢?”范宣子听了很高兴,便同他一起坐车(去见晋平公)赦免了叔向。祁奚不见叔向就回家。叔向也未向祁奚致谢,径直上朝。
5
本文的起因是范宣子之逐栾盈,发生时间是在公元前552 年,然而其背景却是非常复杂,需要追溯到8年前。公元前559 年,晋国联合13 个小国攻打秦国,范宣子担任中军佐,结果战败。战败之后,士鞅(范宣子之子)与栾针一同冲向秦国大营,士鞅生还而栾针战死。栾针之死,让其兄栾黡(yǎn)非常生气,把栾针之死的责任归于士鞅,栾黡对范宣子说:“我的兄弟不想去的,你儿子叫他去。我的兄弟战死,你的儿子却回来了,这是你的儿子杀了我的兄弟。如果不赶走他,我要杀死他。”士鞅只好逃亡到秦国。后来虽然回国,但自此开始与栾氏结怨。栾黡的老婆栾祁是范宣子的女儿,所生之子为栾盈,也就是范宣子的外孙。在栾黡死后,栾祁与人私通,被栾盈知道,栾祁害怕栾盈追究此事,遂向范宣子诬告栾盈要发动叛乱。因为栾盈慷慨大方,许多人都归附于他,范宣子一向十分忌惮,正好利用这个机会驱逐栾盈,并诛杀其同党,包括羊舌虎,羊舌虎之兄羊舌肸(xī)(叔向)因此被牵连囚禁。母亲蓄意杀儿子,得到其父亲也就是儿子的爷爷的支持,这样的故事简直闻所未闻。从上可知,栾盈之乱表面上是家族内部的矛盾,实质上是六卿之间的权力斗争。可见,栾祁、范宣子与栾盈并未真正成为一家人。其背后反映的是晋国士氏、栾氏两大豪门家族的权势之争,竟连通婚也难以化解,后栾盈蓄意谋反致两家决斗,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6
叔向被囚之后,有人说你遭受这样的刑罪,也太不明智了吧。显然有嘲笑之意,言外之意自然是羊舌家站错队了。叔向非常平静,说比起那些死去的和逃难之人,我还不错啊,并引用《诗经》之语说,自由啊逍遥啊,就这样度过人生,这才是明智。叔向一下子把对话提高了人生哲学的高度,当别人将他归入权力之争的一部分,他似乎从来没有进入这个圈子。叔向被囚,等待被戮。这时候,晋平公的宠臣、权力舞台的左右逢源之人——大夫乐王鲋出现了。并且自告奋勇说,要为你向晋侯求情。叔向压根就没理会乐王鲋,人家出门走的时候,叔向连一句感谢都没有。就有人责怪叔向有点失礼。许多人便认为叔向不接受乐王鲋求情,是因为叔向看不起小人,不愿与乐王鲋同流合污,是其高洁品质的体现。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叔向非常明确的说,乐王鲋是顺着国君心意行事的人,他怎么能救我呢?或者有人觉得奇怪,为什么跟着君王的人救不了叔向呢?原因很简单,当时晋平公虽然是君王,但实权掌握在六卿手中,他说了不算。而且乐王鲋并不是真正想救叔向,他只是试探想获取更多的政治资源而已,如果真心想救,他一开始就会去求情,根本无需在叔向被囚之后才说求情。更大的原因还在于,叔向认为救他脱险必属大夫祁奚。当然在外人看来,叔向过分的高傲自大可能毁了他自己。祁奚地位并不明显高于乐王鲋,虽为晋国王室宗族大夫,但当时晋国的宗族大夫一直被异族大夫压制,以晋侯的关系远近比,更比不上乐王鲋。叔向认为祁奚更为可靠。原因在于,祁奚无私情,更公正。看到不公义的事会发声,而不是乐王鲋这种只依附权贵的人。叔向为什么觉得祁奚才能够救他呢,第一、祁奚是四朝元老,在朝廷上下非常有影响力,第二、祁奚非常正直。叔向说他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的故事,源于晋悼公时,祁奚请求退休,晋悼公问,谁可以代替你,祁奚说解狐,晋悼公说解狐不是你的仇人吗?祁奚说你问的是谁可以顶替我的位置,不是问谁是我的仇人。可是解狐还没有上任就死了,晋悼公又让祁奚推荐,祁奚说祁午可以。晋悼公说祁午不是你的儿子吗?祁奚说你问的是官员的人员,不是问谁是我的儿子。当时祁奚已经退休,听说叔向之事,便去找范宣子求情。祁奚为什么不求见晋平公呢?因为他知道驱逐栾盈是范宣子的主意,能够决定叔向生死之人是范宣子,而不是晋平公,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亦反证叔向为什么不找乐王鲋求情的理由。
7
祁奚引经据典,先用《尚书》和《诗经》中的话强调圣贤之人如果对于国家有功,应该予以宣扬并加以保护。叔向就是这样的人,即使有错,十世子孙也应该得到保全。中心思想就是“慎杀”。这是齐桓公、晋文公以及历朝历代有为君王的共性之一,齐桓公慎杀管仲而成一代霸主,晋文公慎杀晋惠公时代老臣、亦是仇敌的寺人披而平“惠公势力”吕省、郤芮之叛乱。接着引用历史故事,舜帝杀了治水无功的鲧,却能继续重用他的儿子大禹;商王太甲因少时荒淫而被宰相伊尹放逐过三年,当他改过自新重掌王位后,却对伊尹毫无抱怨;周武王的两个弟弟管叔、蔡叔叛乱被杀,而武王的另一个弟弟周公却能继续辅佑成王。祁奚引用的历史故事是禹、伊尹、周公,将范宣子与他们相提并论,言外之意非常明显。祁奚知道范宣子不只是要权力,而且要给自己树立形象。因此,他始终站在国家的高度,处处为范宣子考虑,戴高帽子。能够得到四朝元老的肯定,能够与历史人物并肩,能够安定天下,范宣子当然没有理由不开心,“宣子说,与之乘”,赦免了叔向。反观主动出面表示愿意为叔向求情的乐王鲋,当晋平公向乐王鲋问叔向的犯罪情况时。乐王鲋因为主动示好叔向被拒绝,遂进行报复,表现出了十足的小人嘴脸,说叔向不会舍弃他的亲人,肯定参与了叛乱事件。
祁奚达到目的之后便回家,并没有见叔向,叔向也没有向祁奚感谢其救命之恩。正统的理解是两人都是为国家,而不是为个人。但应该还有一个原因,无论是叔向还是祁奚,二人都应该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范宣子虽然赦免了叔向,却并不代表已经完全相信。如果两个抱头痛哭,互相感谢,范宣子会怎么想?因此,二人不见面,恰恰是做给范宣子看的,我们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往来,也没有私下结交,是为了让范宣子放心,这就是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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