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 第38章|单子知陈必亡

古文观止 第38章|单子知陈必亡

单襄公路过陈国,看到一些不良现象,断定陈侯必有大的灾难,国家也一定会灭亡。在论述过程中,针对陈侯违背农事季节,不注重生产建设,不执行与各国间的往来原则,以及蓅淫逸乐等四个方面,引古证今,逐层剖析,错综变化,细致淋漓,最后归结出“岂能久乎”的结论,水到渠成,具有很强的逻辑性和说服力。

古文观止 第38章|单子知陈必亡
古文观止 第38章|单子知陈必亡
古文观止 第38章|单子知陈必亡
古文观止 第38章|单子知陈必亡
古文观止 第38章|单子知陈必亡
古文观止 第38章|单子知陈必亡

译文

周定王派单襄公出使宋国,此后又借道陈国去访问楚国。已是清晨能见到大火星的季节了,道路上杂草丛生无法通行,负责接待宾客的官员不在边境迎候,司空不巡视道路,湖泽不筑堤坝,河流不架桥梁,野外堆放着谷物,谷场还没有修整,路旁没有种植树木,田里的庄稼稀稀拉拉,膳夫不供应食物,里宰不安排住处,都邑内没有客房,郊县里没有旅舍,百姓将去为夏氏修筑台观。到了陈国都城,陈灵公与大臣孔宁、仪行父穿戴着楚地流行的服饰到夏氏家玩乐,丢下客人不会见。

单襄公回朝后告诉周定王说:“陈侯如果不遭凶灾,国家也一定要灭亡。”周定王问:“为什么呢?”单襄公答道:“角星在早晨出现时表示雨水结束,天根在早晨出现时表示河流将干枯,氐星在早晨出现时表示草木将凋落,房星在早晨出现时便要降霜了,大火星在早晨出现时表示天气已冷,该准备过冬了。所以先王的教诲说:‘雨季结束便修整道路,河流干枯便修造桥梁,草木凋谢便储藏谷物,霜降来临使备好冬衣,寒风吹起就修整城郭宫室。’所以《夏令》说:‘九月修路,十月架桥。’届时又提醒人们说:‘结束场院的农活,备好土箕和扁担,当营室之星见于中天时,营造工作就要开始。在大火星刚出现时,到司里那儿去集合。’这正是先王能够不费钱财而向民众广施恩惠的原因啊。现在陈国早晨已能见到大火星了,但是道路已被杂草堵塞,农村的谷场已被废弃,湖泊不筑堤坝,河流不备舟桥,这是荒废了先王的遗教。

周代的制度规定:‘种植树木以标明道路,郊外提供食宿以款待旅客。国家有专设的牧场,边境有接待宾客的设施,洼地里有茂盛的水草,园苑中有林木和水池,这都是用来防备灾害的。其余的地方无不是农田,百姓没有闲置的农具,田野没有丛生的杂草。农时不被耽误,劳力不被浪费。生活富裕而不穷困,百姓安逸而不疲惫。都城中各类人员职责分明,郊外的民众劳作井然有序。’如今陈国的道路无法辨认,农田埋没在杂草丛中,庄稼熟了无人收割,百姓为国君的享乐而疲于劳作,这是抛弃了先王的法度。

周的《秩官》上说:‘地位相等国家的宾客来访,关尹便向上报告,行理手持符节去迎接,候人引路,卿士到郊外表示慰问,门尹清扫门庭,宗祝陪同客人行祭礼,司里安排住处,司徒调派仆役,司空视察道路,司寇查禁奸盗,虞人供应物品,甸人运送燃料,火师照看火烛,水师料理盥洗,膳宰进送熟食,廪人献奉粮米,司马备齐草料,工人检修车辆,百官各按职责照应,客人来访如同回到了家里。因此大小宾客无不感到满意。如果大国的客人到了,接待的规格就提高一个等级,更加恭敬。至于天子派官员到来,则由各部门的长官接待,上卿加以督察。如果天子下来巡视,就由国君亲临督察。’如今臣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但还是天子的亲族,是奉了天子的使命作为宾客而途经陈国,然而主管的官员却不来照应,这是蔑视先王所制定的官职。

先王的法令中说:‘天道是奖善惩恶的,所以凡由我们周室治国,不允许违背法令,不迁就怠惰放纵,各自遵守你们的职责,以接受上天的赐福。’如今陈侯不顾念历代相承的法度,抛弃自己的夫人妃嫔,带领下属到夏氏那里去恣意淫乐,这不是亵渎了姬姓吗?陈侯是我们大姬的后裔,却丢弃正式的礼服而穿戴楚地的服饰外出,这不是简慢了礼制吗?这又违背了先王的政令。

过去先王的教诲,即使认真遵行还恐怕有所差池。像这样荒废先王的遗教、抛弃先王的法度、蔑视先王的分职、违背先王的政令,那凭什么来保守国家呢?地处大国的中间而不仰仗先王的遗教、法度、分职、政令,能够支持长久吗?”

周定王六年,单襄公到楚国。定王八年,陈灵公被夏征舒杀害。定王九年,楚庄王攻入陈国。

注释

(1)定王:周定王。单(shàn)襄公:名朝,定王的卿士。

(2)火:即二十八宿中的心宿,又叫商星,是一颗恒星。觌(dí)见:见。此指夏历十月,心宿早见于东方。

(3)道茀(fú):野草塞路。 (4)候:候人。路上迎送宾客的官吏。

(5)司空:官名。西周始置,春秋、战国时沿用。它的职责是掌管工程建设,包括修治道路。

(6)泽:水积聚的地方。这里指水塘。陂(bēi):泽边堵水的堤岸。

(7)梁:桥梁。 (8)庾(yǔ):露。积:积聚之物。

(9)场功:指收割庄稼。场,打粮、晒粮的地方。

(10)列树:古时候在道路两旁种树作为标记。(11)垦田:已开垦的田地。蓺(yì):茅芽。

(12)膳宰:即膳夫。宣达王命以及主管王的饮食等事的官吏。饩(xì):活的牲畜。

(13)司里:掌管客馆的官。 (14)寄寓:犹言旅馆。

(15)夏氏:指陈大夫夏征舒家。陈灵公与征舒母夏姬公开淫乱,所以要老百姓给夏氏筑台。

(16)陈灵公:名平国。孔宁、仪行父:都是陈国的大夫。南冠:楚国的帽子。

《单子知陈必亡

国语·周语中

单子是单国国君,单国是周的附庸小国,是个伯爵封国。国君一直在周王室中任职,和祭国、召国类似。
1

定王使单(shàn)襄公聘于宋。遂假道于陈,以聘于楚。火朝觌(dí)矣,道茀(fú)不可行也。侯不在疆,司空不视涂,泽不陂(bēi),川不梁,野有庾(yǔ)积,场功未毕,道无列树,垦田若蓺(yì),膳宰不置饩(xì),司里不授馆,国无寄寓,县无旅舍。民将筑台于夏氏。及陈,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南冠以如夏氏,留宾不见。

定王使单(shàn)襄公聘于宋。遂假道于陈,以聘于楚。

周定王派单襄公出使宋国,之后向陈国借道,以继续聘访楚国。

火朝觌(dí)矣,道茀(fú)不可行也。

火指火星。觌,看见,出现。茀,杂草丛生的样子。早上已经能够看见火星了,这是立冬时节,但陈国的道路却杂草丛生,难以通行。道路状况和季节有什么关系?下文会解释,这和周朝的典章制度有关。《国语》以人物论述为主,在说事情的时候会大量引经据典,这在让文章变得异常枯燥的同时,也为我们了解周朝政治制度留下了宝贵的资料,这篇文章就是其中的典型,很简单的内容硬是写出了八百多字。引用的大多都是周政府的法令条文。金圣叹说这篇文章:篇法不论,只细看其字法。大概就是文章结构没什么可看的,了解内容就行。

单襄公路过陈国,看到了一番什么景象呢?

侯不在疆,司空不视涂。

侯是侯人,边境迎送客人的小吏。司空,掌管道路、水利等基础建设的官员。发现边疆没有迎接的侯人,道路上也没有巡视的官员。

泽不陂(bēi),川不梁。

湖泊没有修筑堤坝,河川没有架设桥梁。

野有庾(yǔ)积,场功未毕。

庾,露天的谷仓。场功,指农作物收获后的一系列工作。小时候在农村夏天收麦子,家家户户打麦、扬场、堆垛、晾晒、入仓。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这些都叫场功。已经立冬了,陈国野外还有堆积的粮食,农活也都没干完。

道无列树,垦田若蓺(yì)。

道路两边没有种树,那时候就已经流行种树了,用来指示道路。农田荒芜全是野草。

膳宰不置饩(xì),司里不授馆。

膳宰,是给客人做饭的。司里,是给客人安排住宿的。单襄公这是到了陈国的外事接待机构,结果厨房不给做饭,宾馆不安排住宿。

国无寄寓,县无旅舍。

国都和县城,大小城市都没有提供宾客住宿的地方。国家怎么会这样了呢?

民将筑台于夏氏。

原来百姓都被征到夏氏家中修筑楼台了,对了,就是夏姬家。

及陈,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南冠以如夏氏,留宾不见。

到了陈国国都,陈灵公和孔宁、仪行父丢下客人不管,都戴着“南冠”去找夏姬玩了。南冠,是南方楚国的帽子,楚国是蛮夷,非礼,服饰文采皆不与华夏同。国家君主和重臣都置礼仪于不顾,以蛮夷之物为潮流实在不成体统。

【译】周定王派单襄公出使宋国,此后又借道陈国去访问楚国。已是清晨能见到大火星的季节了,道路上杂草丛生无法通行,负责接待宾客的官员不在边境迎候,司空不巡视道路,湖泽不筑堤坝,河流不架桥梁,野外堆放着谷物,谷场还没有修整,路旁没有种植树木,田里的庄稼稀稀拉拉,膳夫不供应食物,里宰不安排住处,都邑内没有客房,郊县里没有旅舍,百姓将去为夏氏修筑台观。到了陈国都城,陈灵公与大臣孔宁、仪行父穿戴着楚地流行的服饰到夏氏家玩乐,丢下客人不会见。

2

单子归,告王曰:“陈侯不有大咎,国必亡。”王曰:“何故?”对曰:“夫辰角见而雨毕,天根见而水涸,本见而草木节解,驷见而陨霜,火见而清风戒寒。故《先王之教》曰:‘雨毕而除道,水涸而成梁,草木节解而备藏,陨霜而冬裘具,清风至而修城郭宫室。’故《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其时儆曰:“收而场功,偫(zhì)而畚梮,营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见,期于司里。’此先王所以不用财贿,而广施德于天下者也。今陈国火朝觌矣,而道路若塞,野场若弃,泽不陂障,川无舟梁,是废先王之教也。”

单子归,告王曰:“陈侯不有大咎,国必亡。”

单襄公回来后,和周定王说:陈侯即使不遭遇灾祸,国家也一定要灭亡。

王曰:“何故?”

周定王问:“为什么呢?”

对曰:“夫辰角见而雨毕,天根见而水涸,本见而草木节解,驷见而陨霜,火见而清风戒寒。

角和天根、本、驷、火都是星宿的名称。古人发现星辰的运行轨迹和季节变化有共同的周期,所以以星象定节气。早晨能看到角星时,大概就是寒露了,天就不再下雨了。能看到天根时,河流湖泊就开始逐渐干涸,看到本星时,草木开始凋零;看到驷星时,开始下霜,看到火星时,凉风吹拂告诫人们天要变冷了。单襄公路过陈国,正是辰火现之时。

故《先王之教》曰:‘雨毕而除道,水涸而成梁,草木节解而备藏,陨霜而冬裘具,清风至而修城郭宫室。’

所以先王教诲我们说:雨季过去就要修整道路,河水干涸就修筑桥梁,草木凋零时开始储备收藏食物,霜降就要准备过冬的皮具服装,凉风吹起要整修城墙房屋。

故《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

夏令是夏时的月令、历法。说:九月修整道路,十月建造桥梁。

其时儆曰:收而场功,偫(zhì)而畚梮,营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见,期于司里。

此时告诫人们说,偫,置办。畚和梮都是装抬土石的工具。结束你们在打谷场的工作,准备好畚和梮。营室星已经到了中天,要开始进行土建工作了。期,集合。司里,类似于村委会。火星开始出现了,大家都到司里集合,准备开工。

此先王所以不用财贿,而广施德于天下者也。

以上这些,正是先王不分发钱财,却能够广泛施恩于天下的缘故。不用财物,而施以教化的意思。

今陈国火朝觌矣,而道路若塞,野场若弃,泽不陂障,川无舟梁,是废先王之教也。

现在早上已经能看到火星了,但是陈国是什么样子呢?道路阻塞不通,田地谷场废弃,湖泊没有堤坝保护,河川之上没有桥梁,这是废弃了先王的教诲。

以上说的是季节时令,解释了他在陈国看到的第一段景象。【译】单襄公回朝后告诉周定王说:“陈侯如果不遭凶灾,国家也一定要灭亡。”周定王问:“为什么呢?”单襄公答道:“角星在早晨出现时表示雨水结束,天根在早晨出现时表示河流将干枯,氐星在早晨出现时表示草木将凋落,房星在早晨出现时便要降霜了,大火星在早晨出现时表示天气已冷,该准备过冬了。所以先王的教诲说:‘雨季结束便修整道路,河流干枯便修造桥梁,草木凋谢便储藏谷物,霜降来临时备好冬衣,寒风吹起就修整城郭宫室。’所以《夏令》说:‘九月修路,十月架桥。’届时又提醒人们说:‘结束场院的农活,备好土箕和扁担,当营室之星见于中天时,营造工作就要开始。在大火星刚出现时,到司里那儿去集合。’这正是先王能够不费钱财而向民众广施恩惠的原因啊。现今陈国早晨已能见到大火星了,但是道路已被杂草堵塞,农村的谷场已被废弃,湖泊不筑堤坝,河流不备舟桥,这是荒废了先王的遗教。

3

《周制》有之曰:‘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国有郊牧,疆有寓望,薮有圃草,囿有林池,所以御灾也,其余无非谷土,民无悬耜(sì),野无奥草。不夺民时,不蔑民功。有优无匮,有逸无罢。国有班事,县有序民。’今陈国道路不可知,田在草间,功成而不收,民罢于逸乐,是弃先王之法制也。

《周制》有之曰:‘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

前面说了夏令,现在说周制,周朝的制度。种植成列的树木来表明道路,看来是从周朝开始种行道树的。鄙食,鄙是乡野,那时候在野外每隔一段路程设一庐舍,供行人饮食休息。这一传统一直延续到后世,就是所谓的亭。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亭有专人管理,汉高祖刘邦就是亭长起家的。

国有郊牧,疆有寓望。

寓,寓所,借宿的地方。望,守望之人,或者说哨兵。国都近郊有牧场,边疆有临时借宿之地和守望之人。

薮有圃草,囿有林池。

薮,沼泽,那里有蒲草生长。囿,园林,那里有树林池沼。这些有什么作用呢?

所以御灾也。

都是用来抵御灾祸的。

其余无非谷土。

除了上述所说的郊牧、寓望、薮、囿之外,都是耕地,用来种植五谷粮食的。

民无悬耜(sì),野无奥草。

耜是一种农具,有点像现在的锹。无悬耜,没有挂起来的农具,说明百姓不闲着。野外没有野草,土地都开垦了。

不夺民时,不蔑民功。

不耽误百姓耕种的时间,不浪费百姓的劳动成果。

有优无匮,有逸无罢。国有班事,县有序民。

百姓有盈余不匮乏,有休息时间不疲惫。国都事物井井有条,县乡百姓有秩序。

今陈国道路不可知,田在草间,功成而不收。

现在陈国道路没有行道树做标记,不知道在哪里。农田在杂草之间,庄稼成熟无人收获。

民罢于逸乐。

这是省略句,民罢于陈侯之逸乐。百姓为了陈侯安逸享乐,“筑台于夏氏”,疲惫不堪。

是弃先王之法制也。

这是抛弃先王的法律制度。

【译】“周代的制度规定:‘种植树木以标明道路,郊外提供食宿以款待旅客。国家有专设的牧场,边境有接待宾客的设施,洼地里有茂盛的水草,园苑中有林木和水池,这都是用来防备灾害的。其余的地方无不是农田,百姓没有闲置的农具,田野没有丛生的杂草。农时不被耽误,劳力不被浪费。生活富裕而不穷困,百姓安逸而不疲惫。都城中各类人员职责分明,郊外的民众劳作井然有序。’如今陈国的道路无法辨认,农田埋没在杂草丛中,庄稼熟了无人收割,百姓为国君的享乐而疲于劳作,这是抛弃了先王的法度。

4

周之《秩官》有之曰:‘敌国宾至,关尹以告,行理以节逆之,候人为导,卿出郊劳,门尹除门,宗祝执祀,司里授馆,司徒具徒,司空视途,司寇诘奸,虞人入材,甸人积薪,火师监燎,水师监濯(zhuó),膳宰致飧(sūn),廪人献饩(xì),司马陈刍(chú),工人展车,百官以物至,宾入如归。是故小大莫不怀爱。其贵国之宾至,则以班加一等,益虔。至于王吏,则皆官正莅事,上卿监之。若王巡守,则君亲监之。’今虽朝也不才,有分族于周,承王命以为过宾于陈,而司事莫至,是蔑先王之官也。

周之《秩官》有之曰。

继续引用法律条文,《秩官》是规定周朝官制的典籍。

敌国宾至。

敌,有对等的意思。地位相当的国家宾客来访。

关尹以告,行理以节逆之,候人为导,卿出郊劳。

关尹,守关之人,把来访信息上报国君。行理,又称行李、行人,外交官手持符节去迎接。候人做向导,卿出城慰劳。现在已经从边境迎接到国都城外了。

门尹除门,宗祝执祀。

门尹,守门人清扫城门,宗祝主持祭祀典礼。把外宾迎入国都。

司里授馆,司徒具徒,司空视途,司寇诘奸。

司里安排住宿的宾馆,司徒分派服务人员,司空巡视道路,司寇盘查可疑人员。安顿好住处,搞好安保工作,客人到了宾馆后。

虞人入材,甸人积薪,火师监燎,水师监濯(zhuó)。

虞人是管山林的,把烧火的木材送过来。甸人是管木柴的,把虞人送来的木材劈开堆好。火师监督着把做饭取暖的炉火、照明的火把一一点着。楚国先君鬻熊当年干的就是这个工作,水师监督为客人提供饮水和清洁用水,并负责管理刷碗洗衣服等事宜。

膳宰致飧(sūn),廪人献饩。

厨师送上食物,廪人进献粮食,有做菜的,有做饭的。

司马陈刍,工人展车。

刍是喂马的草料,展是检修、维护。司马备好草料喂马,工人检修客人车辆。司马是马夫,司是管理的意思,不是主管兵权的司马,兵马大元帅总不能来喂马对吧。客人这就算住下了。

百官以物至,宾入如归。是故小大莫不怀爱。

官员们带着礼物前来拜访,宾客如同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因此宾客无论职位高低大小,没有不心怀感激之情的。

其贵国之宾至,则以班加一等,益虔。

如果尊贵国家的宾客前来,比如霸主晋国的使者到访,那么整体待遇要比前面增加一档,接待更加虔诚。

至于王吏,则皆官正莅事,上卿监之。

如果是周天子的使者前来,那要安排各部门一把手来接待,由上卿监督他们。

若王巡守,则君亲监之。

如果天子亲自前来,那国君就要亲自监管接待事宜。

以上说的是怎么搞外事接待,涉及各种官吏职责。这一段和《子产坏晋馆垣》中怀念晋文公时代那一段很相似。

今虽朝也不才,有分族于周,承王命以为过宾于陈,而司事莫至,是蔑先王之官也。

朝是单襄公的名字。现在我虽然不才,但也是王族的分支,是奉天子命令途经陈国的宾客,然而陈国有关官员没有来接待,这是蔑视先王制度的官制。

【译】“周的《秩官》上说:‘地位相等国家的宾客来访,关尹便向上报告,行理手持符节去迎接,候人引路,卿士到郊外表示慰问,门尹清扫门庭,宗祝陪同客人行祭礼,司里安排住处,司徒调派仆役,司空视察道路,司寇查禁奸盗,虞人供应物品,甸人运送燃料,火师照看火烛,水师料理盥洗,膳宰进送熟食,廪人献奉粮米,司马备齐草料,工人检修车辆,百官各按职责照应,客人来访如同回到了家里。因此大小宾客无不感到满意。如果大国的客人到了,接待的规格就提高一个等级,更加恭敬。至于天子派官员到来,则由各部门的长官接待,上卿加以督察。如果天子下来巡视,就由国君亲临督察。’如今臣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但还是天子的亲族,是奉了天子的使命作为宾客而途经陈国,然而主管的官员却不来照应,这是蔑视先王所制定的官职。

5

《先王之令》有之曰:‘天道赏善而罚淫,故凡我造国,无从非彝,无即慆(tāo)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今陈侯不念胤续之常,弃其伉俪妃嫔,而帅其卿佐以淫于夏氏,不亦嫔姓矣乎?陈,我大姬之后也。弃衮冕而南冠以出,不亦简彝乎?是又犯先王之令也。

《先王之令》有之曰:

现在开始说先王训导了。

天道赏善而罚淫。

天之道,赏赐善行,惩罚淫邪,这是一句美好的愿景。

故凡我造国,无从非彝,无即慆(tāo)淫。

我造国,指我造出来的国家,就是当年分封的诸侯国。彝,常法、常规的意思。慆,轻慢。淫,放纵。故而凡是我分封的国家,不要违背既定的礼法,不要沾染轻慢放纵的恶习。

各守尔典,以承天休。

各自遵守各自的典章制度,来承接上天的赐福。

今陈侯不念胤续之常,弃其伉俪妃嫔。

胤,后代。胤续之常,就是生育后代的人伦常理。伉俪,伉和嫡类似,都有对等、可以匹敌的意思。俪是偶的意思,伉俪就是指相匹配的两个人。咱们说别人两口子是贤伉俪,但古代社会特指丈夫和嫡妻。现在陈侯不顾传宗接代的伦常,抛弃他的后宫佳丽。

而帅其卿佐以淫于夏氏,不亦嫔姓矣乎?

却带着国家的重臣一起在夏氏家中淫乐。嫔姓,以姓为嫔,嫔比妃的地位还要低,这里可以引申为轻贱,姓代表出身家族。你这么做难道不是轻贱了你的家族吗?陈国是妫姓,虞舜的后裔,三恪之一。

陈,我大姬之后也。

陈国,是我周王室太姬的后代。非姬姓大国基本都和周通婚,周武王封陈胡公,将自己家的长公主嫁给了他。

弃衮冕而南冠以出,不亦简彝乎?

现在他抛弃华夏衮冕却带上蛮夷的帽子,这难道不是轻慢常法吗?

是又犯先王之令也。

这又违背了先王的误导,简直是辱没祖宗。

【译】“先王的法令中说:‘天道是奖善惩恶的,所以凡由我们周室治国,不允许违背法令,不迁就怠惰放纵,各自遵守你们的职责,以接受上天的赐福。’如今陈侯不顾念历代相承的法度,抛弃自己的夫人妃嫔,带领下属到夏氏那里去恣意淫乐,这不是亵渎了姬姓吗?陈侯是我们大姬的后裔,却丢弃正式的礼服而穿戴楚地的服饰外出,这不是简慢了礼制吗?这又违背了先王的政令。

6

昔先王之教,懋帅其德也,犹恐殒越。若废其教而弃其制,蔑其官而犯其令,将何以守国?居大国之间,而无此四者,其能久乎?

昔先王之教,懋帅其德也,犹恐殒越。

当年先王教诲我们,即使勉力遵循美德,尚且害怕堕落。

若废其教而弃其制,蔑其官而犯其令,将何以守国?

如果废弃先王教诲、丢掉先王制度,轻视先王官制而违背先王误导,又凭什么保守江山社稷呢?

居大国之间,而无此四者,其能久乎?

况且陈国居于大国之间,不谨守教、制、官、令,怎么能够国运长久呢?

【译】“过去先王的教诲,即使认真遵行还恐怕有所差池。像这样荒废先王的遗教、抛弃先王的法度、蔑视先王的分职、违背先王的政令,那凭什么来保守国家呢?地处大国的中间而不仰仗先王的遗教、法度、分职、政令,能够支持长久吗?”

7

六年,单子如楚。八年,陈侯杀于夏氏。九年,楚子入陈。

周定公六年,单襄公去楚国。周定公八年,陈侯为夏徵舒所杀。周定公九年,楚庄王攻入陈国。

【译】周定王六年,单襄公到楚国。定王八年,陈灵公被夏征舒杀害。定王九年,楚庄王攻入陈国。

8

说起来陈国的历史是非常悠久的,从周王室分封天下的时候,其中便有陈国。而陈的先祖,更是大名鼎鼎,可以直追到舜。

可惜陈国虽然历史悠久,也拥有名人之后的帽子,却只是一个小国。特别在春秋时期,只能跟着几个大国后面做个跟班,经常被灭,却几度复国。国际上地位不高,国内却闹腾得很欢,特别是本文提到的陈灵公,尤为荒淫荒唐。他与大夫孔宁、仪行父,公然与司马夏徵舒之母夏姬通奸,毫不避讳,甚至在朝堂之上互相嬉笑。大夫泄治劝谏,陈灵公不仅不听,反而纵容孔宁和仪行父杀害了泄治。

可以想象,在如此荒诞不经的君主带领下,陈国怎么可能有治理呢?因此,单子到陈国之后,看到的几乎就是没有任何的管理迹象,道路上杂草丛生,江河湖泊未经任何治理,外交礼仪严重缺失,收获的谷物随意堆放。所有的人都去夏徵舒家修筑楼台,以供陈灵公等人娱乐之用。当单子到陈国之后,陈灵公带着孔宁和仪行父与夏姬淫乱,不理不睬,完全无视。

单子代表的是周天子,虽然当时周室衰微,可在名义上到底是天下之主。到大国被漠视也就罢了,没有想到在陈国,也被晾在一边,既可见陈灵公的无道,也可见周室地位已经不值一提,在任何诸侯心中都是可有可无,这对单子的心理刺激无疑是非常严重的。因此,单子回到国中,见到周王之后,马上就做出了陈国将灭的结论。

第一、废先王之教。单子认为陈国违天时,他引用先王之教,说明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情,故能不用财贿,而德及天下。孟子继承了这一思想,认为“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如果能够做到不违天时,就能够让老百姓养生送死无憾,是“王道之始”。单子所看到的,与之完全相反,废先王之教,违天时之序。

第二、弃先王之法制,治国之道严重失位。对照周朝制度,从道路到驿站到沼泽苑囿到农田庄稼以至民风,都无人管理,国家无政府主义严重,老百姓都贪图于享乐,“田在草间,功成而不收,民罢于逸乐。”

第三、蔑先王之官,国无外交。国家所以成为一个国家,对外是独立自主,表现形式就是外交,可陈国呢,天子使者来了都不接待,或者可以想象别国使者到来,恐怕也只是匆匆应付,流于形式。

第四、犯先王之令。俗话说,问题出在前三排,根子还在主席台。陈国的一切问题,都可以归之于陈灵公的荒淫无道,不理朝政。他不理后宫,公然与臣子之妻、一个寡妇通奸,而且是与臣子共同为之,完全没有君主所应有的威仪,与小混混无异。

失天时,违同和,无外交,主荒淫,这样的陈国还能够长久吗?果然,在单子认为陈将亡两年后,陈灵公被夏姬之子夏徵舒杀死。原因非常也非常可笑,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喝酒时,当着夏徵舒的面,互相说夏徵舒长得像对方,受此奇耻大辱的夏徵舒一怒之下,将陈灵公射杀。也真够难为夏徵舒的,忍了那么多年。楚庄王以除逆为借口,攻入陈国,杀死夏徵舒,立陈灵公的太子午继位,是为陈成公。

本文中的夏姬,在历史上也非常传奇,她是春秋时的四大美女之一,十分妖淫,也可说是一个灾星,三次成为王后,七次改嫁,有九个男人为她而死,号称“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她本是郑国公主,郑穆公之女,未嫁之时便与庶兄公子蛮私通,因名声不好,故远嫁陈国大夫夏叔御,故名夏姬。不到九月而产子,是为夏徵舒,或为公子蛮之子。在夏徵舒十二岁时,夏叔御病死。夏姬勾搭上了孔宁、仪行父,并攀上了陈灵公。

陈灵公死后,夏徵舒被杀,夏姬被掠到楚。楚庄王为其容貌所动,惊为天人,欲纳为妃,但申公巫臣说她连续害死多人,是不祥之人,楚庄王害怕,遂将其赐给连尹襄老。不久,连尹襄老战死,其子黑要直接继承了夏姬。同时,申公巫臣亦被夏姬的美貌所吸引,决意娶其为妻,并放弃家族,与之私奔。楚庄王大怒,你不让我纳她为妃,我本以为是为我考虑,没有想到你是留给了自己,于是发兵抄没了申公巫臣之家,将一千多口人全部杀死。已经年过四旬的夏姬,居然能够让楚国外交大臣不顾家族性命与之私奔,其杀伤力可见一斑。

夏姬的故事还没有完,她与申公巫臣到了晋国之后,还生了个女儿,也是美丽异常,被晋国贤臣羊舌肸看上,他更为人熟悉的名称是叔向,这个人很熟悉吧,没错,他就是《祁奚请免叔向》中的那个叔向,也是《叔向贺贫》的那个叔向。但叔向之母因夏姬之故,不同意这门婚事,因晋平公干预,叔向才得以成亲。

后来生了个儿子,名字叫羊舌食我,这名字取得有些吓人。更吓人的是,大家向叔向之母贺喜时,老太太一听孩子的哭声,叹息说这是豺狼之声啊,他将来一定会灭了羊舌氏,然后转身就走,甚至没有看一眼(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莫丧羊舌氏矣)。不幸的是,后来,因为祁盈之乱牵连,羊舌食我果然身死,羊舌氏也被灭族。真是不幸而言中,莫非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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