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人传》是唐代著名文学家柳宗元的作品,本文选自《柳河东集》。梓人指木工,建筑工匠。本文讲述了有木匠来敲翡封叔家宅的门,希望租间空屋子居住,用替屋主人服役来代替房租的故事。这是柳宗元的早期散文,作于在长安为官时期。此德宗贞元十四年(798),柳宗元以博学宏词授集贤殿正字,后调蓝田尉,其间曾他初入仕途,对当时朝廷政出多门、吏治混乱的状况有所觉察,深致不满,他认为要改变这种局面,关键在于执政者须明为相之道,能够统揽全局,善于用人,是故作此文以喻事。
梓人传[唐代]柳宗元
原文:
裴封叔之第,在光德里。有梓人款其门,愿佣隙宇而处焉。所职,寻引、规矩、绳墨,家不居砻斫之器。问其能,曰:“吾善度材,视栋宇之制,高深圆方短长之宜,吾指使而群工役焉。舍我,众莫能就一宇。故食于官府,吾受禄三倍;作于私家,吾收其直太半焉。”他日,入其室,其床阙足而不能理,曰:“将求他工。”余甚笑之,谓其无能而贪禄嗜货者。
其后京兆尹将饰官署,余往过焉。委群材,会群工,或执斧斤,或执刀锯,皆环立。向之梓人左持引,右执杖,而中处焉。量栋宇之任,视木之能举,挥其杖,曰“斧!”彼执斧者奔而右;顾而指曰:“锯!”彼执锯者趋而左。俄而,斤者斫,刀者削,皆视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断者。其不胜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画宫于堵,盈尺而曲尽其制,计其毫厘而构大厦,无进退焉。既成,书于上栋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则其姓字也。凡执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视大骇,然后知其术之工大矣。
继而叹曰:彼将舍其手艺,专其心智,而能知体要者欤!吾闻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彼其劳心者欤!能者用而智者谋,彼其智者欤!是足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为天下者,本于人。其执役者为徒隶,为乡师、里胥;其上为下士;又其上为中士,为上士;又其上为大夫,为卿,为公。离而为六职,判而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连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啬夫、版尹,以就役焉,犹众工之各有执伎以食力也。
彼佐天子相天下者,举而加焉,指而使焉,条其纲纪而盈缩焉,齐其法制而整顿焉;犹梓人之有规矩、绳墨以定制也。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视都知野,视野知国,视国知天下,其远迩细大,可手据其图而究焉,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能者进而由之,使无所德;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炫能,不矜名,不亲小劳,不侵众官,日与天下之英才,讨论其大经,犹梓人之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夫然后相道得而万国理矣。
相道既得,万国既理,天下举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后之人循迹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谈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执事之勤劳,而不得纪焉;犹梓人自名其功,而执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谓相而已矣。其不知体要者反此;以恪勤为公,以簿书为尊,炫能矜名,亲小劳,侵众官,窃取六职、百役之事,听听于府庭,而遗其大者远者焉,所谓不通是道者也。犹梓人而不知绳墨之曲直,规矩之方圆,寻引之短长,姑夺众工之斧斤刀锯以佐其艺,又不能备其工,以至败绩,用而无所成也,不亦谬欤!
或曰:“彼主为室者,傥或发其私智,牵制梓人之虑,夺其世守,而道谋是用。虽不能成功,岂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已!”
余曰:“不然!夫绳墨诚陈,规矩诚设,高者不可抑而下也,狭者不可张而广也。由我则固,不由我则圮。彼将乐去固而就圮也,则卷其术,默其智,悠尔而去。不屈吾道,是诚良梓人耳!其或嗜其货利,忍而不能舍也,丧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栋桡屋坏,则曰:‘非我罪也!’可乎哉?可乎哉?”
余谓梓人之道类于相,故书而藏之。梓人,盖古之审曲面势者,今谓之“都料匠”云。余所遇者,杨氏,潜其名。
译文
裴封叔的家宅在德里地方。有位木匠敲他的门,希望租间空屋子居住,用替屋主人服役来代替房租。他所执掌的是些度量长短,规划方圆和校正曲直的工具;家里不储备磨砺和砍削的器具。问他有什么能耐,他说:“我善于计算,测量木材。观看房屋的式样和,高深,圆方,短长的适合不适合;我指挥驱使,而由众工匠去干。离了我,大家就不能建成一栋房子。所以被官府供养,我得到的奉禄比别人多三倍;在私人家里干活,我取全部报酬的一大半。”后来有一天,我进了他的住屋。他的床缺了腿却不修理,说:“将要请别的工匠来修理。”我很耻笑他,说他是没有才能却贪图俸禄,喜爱钱财的人。
后来,京兆伊将要修饰官衙的房屋,我到过那里。在那里蓄积了大量木材,招集了许多工匠。有的拿着斧斤,有的拿着刀锯,都围成一圈站着,面朝着那位木匠。木匠左手拿着长尺,右手拿着木杖,站在中间。他衡量房屋的承担情况,察看木料的性能酌情选用。挥动他的木杖说:“用斧子砍!”那拿斧子的就跑到右边去砍;回头指着木材说:“用锯子锯!”那拿锯的就跑到左边去锯。不一会,拿斧子的砍,拿刀的削,全都看着他的脸色,等待他的发话,没有一个敢自做主张的。那些不能胜任的人,被他愤怒地斥退了,也不敢有一点怨恨。他在墙上绘了官署房子的图样,刚满一尺大小的图样却细致详尽地画出了它的建筑构造。按照图上微小的尺寸计算,建造起的高楼大厦,没有一点误差的地方。已建成后,在上栋上写道: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修建,原来是他的姓名,凡是被他役使的工匠都不在上面列名。我围绕着一看,感到非常惊讶,然后我才知道他技术的精湛和伟大啊!
接着我就感叹地说:他大概是放弃了他的手艺,专门使用他的思想智慧,能知道全局要领的人吧?我听说“劳心的人役使别人,劳力的人被别人役使”;他大概是劳心的人吧?有一般技艺的人出力劳动,有才智的人出谋划策,他大概是有才智的人吧?这满可以作为辅佐天子,作天下宰相的人所效法学习的呀!事情没有比这再相近似的了。那辅佐天子,作天下宰相的人,推荐人材,委任职责,发出命令,指派任务,整顿纲纪,进行增减,统一法治。这就好像梓人有正方圆和定曲直的工具而绘制出图样似的。选择天下的官吏,使他们适合自己的职务;安置天下的老百姓,使他们安居乐业。看了国都就了解了郊外,看了郊外就了解了诸侯国,看了诸侯国就了解了整个天下。那些远近大小的国事,可以根据手中的图本来研究,了解。这就好像梓人在墙上绘画官署房子的图样而完成工程一样。把有才能的人提拔上来,并充分发挥他的本领,使他不必对任何人感恩戴德;把没有才能的人辞退,让他休息,他也不敢恼恨。不夸耀自己的才能,不自尊自大,虚图功名,不亲自去做那些微小琐碎的事情,不干涉众官的工作,每天和天下的杰出的人材一起讨论治理国家的根本道理。这就象梓人善于运用众工匠而不自夸手艺一样。这样以后,做宰相的道理才算懂得,各诸侯国才得到了治理。
做宰相的方法真正掌握好了,全国各地真正治理好了,天下的人就会抬头仰望着说:“这是我们宰相的功劳啊!”后人也会根据史书记载的时事迹:“这是那个宰相的才能啊!”那些不知道全局要领的人却与此相反。他们以谨小慎微,忙忙碌碌为大事,以抄写官署中的文书,薄册为重责,夸耀自己的才能,自尊自大,亲自去做那些微小琐碎的事情,干涉众官的工作,侵夺部下官吏应做的事拿来自己做,并洋洋得意地在相府夸耀自己,却丢掉了那些重大的,长远的事情。这是所说的不懂得做宰相的道理的人。这就象梓人不懂得绳墨可正曲直,规矩可画方圆,寻引可量短长,暂且夺取工匠们的斧子刀锯来帮助他们发挥技艺,却又不能完成他们的工作,以至于事情失败,使用了他们却没有成功一样。这不也是错误的吗?
有人说:“如果房子的主人,依凭他的知识,而干涉木匠师傅的规划,不采用师傅世代相传的悠久经验,导致房子垮了,难道是木匠师傅的过错吗?哪是因为主人不信任木工师傅的才造成的呀!”
我说:“不是这样!因为绳子、墨汁、圆规和尺的测量都很明确,高的地方不能随意变低,狭小的不能随意扩大。如果按照我的计画,房子就很坚固,反之不按照我的设计图,房子就会倾倒。如果主人甘于房舍不坚而易坍塌,木匠师傅只好带着自己的技术和智慧,欣然离去。坚持自己的主张,不妥协,才是真正的好木匠师傅呀!反之,如果贪图钱财,容忍主人的干涉,不愿意离去,不坚持房子的建筑原则,有一天,栋住或横梁歪了,房子倾倒了,木匠师傅就推卸说:‘这不是我的过错呀!’可以这样吗?可以这样吗?”
我认为:因为木匠师傅之道与宰相之道很类似,所以特别写下来,然后收藏起来。在古代,木匠师傅又称呼为:“审曲面势”的人,在今天,则被称为:“监督建筑之人”。我所遇到的这位木匠师傅姓杨,隐去了他的名字。
注释
梓人:木工。此指建筑设计者。传:文体名。
裴封叔之第:裴封叔的住宅。裴封叔,名墐,柳宗元的姊夫,闻喜(今属山西)人,曾为长安县令。
光德里:旧址,在今陕西西安西南郊。
款:通“叩”。
佣隙宇:指出劳力以抵房租。隙宇:空闲的房子。
职:掌管。
寻引:长度单位,八尺为“寻”,十丈为“引”,此指测量工具。
规矩:木工工具,校正圆形的叫“规”,校正方形的叫“矩”。
绳墨:木工画直线的工具。
居:积。
砻斫(lóng zhuó):磨和砍削,还有琢磨、切磋的意思。
度(duó):量长短。
食于官府:受官府雇用。
直:通“值”,报酬。
阙:通“缺”。
理:修理。
货:钱物。
京兆尹:官名,京兆府(治所在今陕西西安)的长官。
委:堆积。
栋宇之任:房屋的规模。
举:承担。
俟(sì):等待。
愠(yùn):怨恨。
画宫于堵:把房屋的设计图画在墙壁上。
进退:等于说“入”。
工大:技艺之作用甚大。
体要:主体和纲要。指关键。
相天下:治理天下。
徒隶:社会底层从事各种体力劳动的人。
乡师、里胥:泛指小官吏。乡师:一乡之长。里胥:一里之长。
下士:西周时期统治阶级中的最低等级。其上有中士、上士、大夫、卿、公等各级官僚,借以指统治阶级中的各阶级官吏。
离:粗分。
六职:指王公、士大夫、百工、商旅、农夫、妇功六种职别。
判:细分。
薄:迫近。
四海:指国家的四境。
方伯:一方诸侯中的领袖。
连率:即“连帅”,统辖十国的诸侯。
守:太守,一郡的最高行政长官。
邑(yì):县。
宰:指一县的最高行政长官。
佐政:指郡、县等的副长官,
胥(xū)吏:办理文书的小吏。
啬(sè)夫:佐助县令管理赋税、诉讼等事务的乡官。
版尹:主管户籍的官吏。版:即户籍。
举而加焉:选拔各种官吏,赋予他们各种职务。焉:代词,指各级官吏。
条其纲纪:整理纲纪使其有条理。
盈缩:增减。
居:安置。
都:都城。
野:旷野,指乡村。
国:诸侯王的封地。
迩:近。
绩于成:指房屋设计图经实施而业绩完成。
由:用。
炫(xuàn):卖弄才能。
不亲小劳:不亲自去做小事。
大经:根本的原则、法则。
伐:自夸。
相道:当宰相的方法。
万国:万方,指整个国家。
理:治。
伊:伊尹,商初的功臣,曾佐商灭夏。
傅:傅说(yuè),商王武丁大臣。
周:周公,周武王之弟,佐武王灭商,后辅佐成王。
召(shào):召公,姓姫,名奭(shì),曾佐武王灭商,后与周公一起辅佐成王。
恪(kè)勤:谨勤恳。
簿书:文书。泛指具体事务。
听(yín)听:通“龂龂”,争辩的样子。
备:完备,完成。
虑:思考,谋划。
世守:指固有的经验法则。
道谋是用:听信过路不负责任的议论。指造屋的主人,不信任梓人的方案而同过路的人商量,结果屋子终于造不成。
任之:是否信任梓人。
诚陈:确实已完备。
圮(pǐ):倒塌。
悠尔:远的样子。尔:形容词词尾,无义。
屈:受压而弯曲。
桡(náo):弯曲变形。
审曲面势:视材料的曲直形状。
都料匠:总管材料和施工的匠人。
鉴赏
《梓人传》选自 《柳河东集》,是柳宗元在长安所著的一篇传记散文。
传记散文是我国文学史上一种源远流长、枝繁叶茂的文体,自先秦两汉以来,出现过许许多多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其中最负盛名的,要算司马迁的《史记》 了。它被鲁迅称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一直受到后人的推崇和景仰。然而这些传记作品,一则史的成份过重,二则多为一些功名俱著,或名噪一时的达官贵人立传,被称为“史传文”。柳宗元的传记散文则不然。他一改前朝遗风,多以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为主人公,为井肆市民立传。在这些传记中,柳宗元以进步的政治立场和深厚的同情心反映和歌颂了这些小人物的卓越才能、坎坷的遭遇、高尚的品格和不屈不挠的抗暴精神,对后世传记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的传记文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在真人真事的基础上,加以艺术的修饰,夸张。另一类却是作者虚构的人物事件,类似寓言。这类作品虽然名为传记,其主旨却不在为人立传,而在立言,借记述人物事迹,阐发自己的政治观点和思想主张。其中有些作品还具有劝善惩恶的作用,颇似讽刺小品,因此古人称柳子厚的传记散文“则以发抒己议,类新生之寓言”。《梓人传》便是其中一篇较有代表性的传记。文章通过对梓人“善度材”、“善用众”的才能的赞誉,形象地论述了贤明宰相的治国之道,是一篇比较出色的政论性人物传记。梓人,即木工。据《考工记·总序》载: 木工有七,其一为梓人,专造饮器,箭靶和钟磬的架子。后世亦将建筑工人称作梓人。本文中的梓人,类似现在的土木建筑工程技术人员,即建筑师。
全文共分两大部分,七个小节。前两节是传,主要记述梓人的行状。由第三小节开始,作者借题发挥,由梓人说开去,阐述自己的政治主张,是论。文章一开始,作者先写梓人登其表弟裴封书之门求租赁房屋,问其所能,则称能指挥工匠建房,可作者发现他连自己的床腿断了都要找别人修,便认为他是个只会说大话,什么本事都没有的“贪禄嗜货者”。不久,一次偶然的机会,作者亲自目睹了梓人指挥工匠整修京兆府官署的情景,只见梓人丈量、选料、指挥施工,说一不二。众多的工匠按照他的吩咐左右奔忙,秩序井然。官邸修好后,梓人又在顶梁刻上自己的名字,说明为他所建。至此,作者才领教到梓人超群的本领和精湛的技艺。先前对他的讥讽和不恭荡然无存。作者在刻画这位技压群工的梓人的形象时,采用了欲扬先抑的手法,先将梓人自称“善度材,视栋宇之制,高深、圆方、短长之宜”,指使群工,“舍我,众莫能就一宇”与“其床缺足而不能理”这两件事摆在一起,形成强烈的对比,造成一种梓人口出大言,其实无能的假象,引诱读者对其作出错误的判断。然后,作者又用详尽的笔触描述梓人指挥群工施工的情景。只见他“委群材,会众工,或执斧斤,或执刀锯,皆环立向之。梓人左持引,右持杖,而中处焉。量栋宇之任,视木之能,举挥其杖曰:‘斧!’彼执斧者奔而右; 顾而指曰:‘锯!’彼执锯者趋而左。俄而,斤者斫,刀者削,皆视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断者。其不胜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画宫于堵,盈尺而曲尽其制,计其毫厘而构大厦,无进退焉。”梓人的造房技艺如此高超,确实身手不凡。不仅众工匠为之折服,就连起初看不起他的柳宗元,也为之赞叹不已。这一抑一扬,牵动着读者的思路和情感的起伏变化,同时又收到了既引人人胜,又出人意表的艺术效果。
第三小节承上启下,作者由梓人掌握规矩绳墨之术联想到宰相的治国之道。作者在为梓人的精湛技艺赞叹之余,还要进一步探究他是如何掌握这种技能的。文中一连用了“彼其劳心者欤?”“彼其智者欤?”“能知体要者欤”三个反问句,道出了梓人之所以能指使群工,是因为他通晓建筑要领,有智慧并勤于动脑筋的真谛,然后笔锋一转:“是足为作天子,相天下法矣!”一句感叹,完成了从记人到议事的转折。
由第四小节起,作者转而阐述自己以法治国的政治主张和辅佐皇帝的宰相应该遵循的治国之道。作者首先由梓人的善用人联想到治理国家的根本问题乃是用人问题,其次才是整顿纲纪的问题。他以梓人的用人方法作对照,批判那些身居宰相高位,却“不知体要”的人“以恪勤为公,以簿书为尊,炫能矜名,亲小劳,侵众官,窃取六职百役之事,听听于府廷,而遗其大者远焉。”指出那些昏庸无能的当权者,还不如一个普通的梓工。接着,作者又以梓人的去就问题为对照,揭露了那些贪名嗜利、尸位素餐的“为相者”,说他们“嗜其货利,忍而不能舍也,丧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栋挠屋坏,则曰:‘非我罪也’。”这些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官吏置国家的治乱于不顾,唯皇帝之命是听,一心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这与坚持按墨绳、规矩的准则设计、施工,而不随意迁就建房主人的错误要求,否则宁可舍之而去,也不仰人鼻息的梓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最后一节,作者点明了自己为梓人立传的目的,是因为“梓人之道类于相”。作为一篇传记,主人公的名字是必不可少的。因此文章在最后,交代出了梓人的姓名。这种笔法,也是颇为新颖的。
柳宗元一贯主张“文以明道”,他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一文中说:“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得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为炳炳烺烺,务采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他认为,文章不仅要讲究形式美,更要反映、体现一定的思想观点,也就是“圣人之道”。他自己对这一理论一直身体力行。柳宗元此文作于他在长安任职期间。当时他积极参与王叔文的政治改革,成为“永贞革新”的中坚人物,时称“二王、刘、柳”。在此期间所作的《梓人传》集中反映了柳宗元卓越的政治见解和积极的革新精神。在他看来,一位贤明的宰相应当像梓人掌握绳墨规矩那样治理国家,应该举贤任能,整治纲纪,坚守正道,不谋私利。只有这样,才能治理天下,达到大治。本文思想内容深刻,见识卓越,立意新颖,充满了战斗精神。作者由一名普通建筑师的技艺,引申出治国理邦的大道理,这种由此及彼,以小见大的本领,充分显示出作者的功力。前人认为,《梓人传》立意大概出于《孟子》,“孟子言为巨室,必使工师求大木,是何异于梓人所谓量栋宇之任,视木之能否者乎?孟子言教玉人雕琢之为非,是何异于梓人所谓由我则固,不由我则圮,不夺于主人之牵制者乎?”(五百家注《柳宗元集》卷十七)此说不无道理。
原创文章,作者:天下为公,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